郁绘离

放了个假，一看首页全是酒茨！你们这些浓眉大眼的也都叛变了么！

罢了罢了，我来组成一股清流！！

（六）

张起灵有多宝贝他的这本书，金龙是知道的。

说起来，他与张起灵相熟的契机，也与这本书有关。当年有一件于他性命攸关的东西，他的家族是碧落黄泉遍寻不到，后来听说了麒麟真君有通贯古今、事无巨细了然于胸的本事，于是亲自上门讨教。而实际上，通贯古今的并不是张起灵，而是他的这本书。

谁也不知道这本书上到底记载了多少东西，只知道上至洪荒古神遗落的一件法宝，下至哪个仙人洞府走失的坐骑宠物，都能在这本书中寻到踪迹。

张起灵是开天之初诞生的神兽之一，大多数像他这个年纪的神兽或者神仙，活到这会儿心态早就老得不像话了，平日里总是恨不得眼一闭就打发个百来年的，心思细腻一点的还很容易陷入漫长冗杂的回忆中去，身上散发着一股腐朽陈旧的气息。

而张起灵则不然，他怎么看都是一个年轻人，他的情绪总是清冷淡漠，对于任何事物都没有多余的感情，却也因为“无情”，看起来才是“新鲜”的。少数熟人如金龙则知道，张起灵一早就开始把自己的记忆封存进他的那本书里，渐渐地这本书甚至开始主动替他“记忆”，张起灵除了最基本的常识与记忆脉络，便不用再存留一点多余的东西了，反正这本书总是在他身边，他想要知道的事情，只要轻轻一探立刻就能得知，比任何人的记忆都要可靠、细致入微。

只是这样的宝贝，一旦化形了，虽然多半也会留在原主人身边侍奉，但比之先前贴心趁手的法宝，自然会多出许多不可控与不确定性来。

金龙先前没有注意，现在仔细打量，发现这阆风巅中布下了许多阵法，都是在压制着灵气流通、截断天人感应以阻碍修行的。金龙自觉知晓了张起灵的心思，笑嘻嘻道：“你若不想宝贝化形，就该早作打算，或者按时截去些本体，或者抽去它积累的灵气，再或者干脆别什么都往里灌，现在跑回阆风巅布置这些，也只能是拖延些时日了。”

“我为什么会不想它化形？”张起灵淡淡反问，端起了案几上的茶杯。

金龙抚掌笑道：“为什么？这三界之中还有谁同你这般，万事不记只管丢给法宝的，现在这本书岂不是和你脑袋一样重要了？谁家还有脑袋要化形自立门户的？”

饶是张起灵，听到金龙这比喻，端茶的动作也不禁顿了一顿。

“我并非是要阻止它化形，”张起灵解释道，“只是眼下准备尚不充足，又逢乱世，不是化形的好时机。”

“法宝化形能出多大岔子，既没多高的能耐，干干净净也没什么因果罪孽，打天雷时你替它拨开几道，让它自己吃几道不就结了吗？”金龙不以为意。

张起灵默然不语，想了想，抬袖一挥，将膝头的书送入金龙手中。

金龙不解，将这书粗略一探，然而一探之下，他不由得瞪圆了眼睛。这哪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法宝！手中竟似揣着个无底黑洞一般，沉甸甸地坠手，一种玄而又玄的力量扭曲了这书周遭的平衡，源源不断的能量流入到这本书中，被疯狂地吸纳吞吐着。金龙试着再深探一下，只觉一阵头晕目眩：这书中浩如烟海的信息量暂且不提，其中还蕴含着一股无法言说的磅礴力量，蛰伏于幽深之处蓄势待发。

“这……这……”金龙大惊失色，看着张起灵说不出话来，嘴唇翕动，最终无声地念出了一个词语：天道？

这书中仿佛暗藏着天道之种，这可不是那些修行之人追寻的什么几百几万条大道，而是世间独一无二、主宰万物之理的天道！

本该是独一无二的，可若这书中也蕴生出一个天道来，那可就是闻所未闻的大事了！

张起灵见金龙了悟，将茶盏平稳放回桌上，淡然抬手，那书又悠悠飘回他的手中，他安抚似的摸了摸这不可思议的书，将他放回膝头。

之前金龙听他担心法宝化形会有不顺还觉得他婆婆妈妈大惊小怪，眼下看着张起灵平静抚摸这书的样子只觉得牙疼——这是化形不顺的问题吗？！天道怎么可能容得下另一个天道生成来威胁、甚至取代它呢？这书的命运简直不必多想，自然是会在天劫之中灰飞烟灭，搞不好，离它千八百里远的都得跟着陪葬。

可话说回来，金龙自己，也并不乐见另一个天道横空出世。如今的世间万物包括他自己都是诞生于现有天道之下，倘若旧天道被破，新天道确立，那可就是真真正正的改天换地，一切重来了，原有的一切在新的天道下都会荡然无存。

“你，你怎么想的……”金龙越想越无力，第一次觉得自己也要笑不出来了。

“它是要化形，其他的并不重要。”张起灵平静道。

“祖宗哎，”金龙又笑了，这次是被气笑的，“你觉得不重要，可是这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道种要……反正，它修行大成了，那里面的东西自然也要瓜熟蒂落，就算化形成功了，也保不住它！这可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你也知道瓜熟蒂落，它能够出现成熟自然也符合天道。”张起灵不紧不慢地说。

理是这个理，但你能跟天道讲道理吗？天道不是人，天道没有感情，天道也没有所谓的“想法”，天道，就是万物皆要遵循的道理。天道要鱼入水要鸟上天要金乌东起西落，在天道规范之下，世间万物自然运作、繁衍生息。天道也许可以容忍人类违抗天道修行成仙，摆脱原本加诸于人类的束缚，那只是因为在庞大天道面前，一小部分人的抗争不过如蚍蜉撼树、不痛不痒，更何况这些人当中大部分都会失败，只有极少数才能真的逆天而行登上仙途。然而对天道的反抗越大，天道施加的惩罚也就越大，这便是与天争命。这也就是为什么天道不会允许一个新的天道诞生的原因：若新的天道要鱼上天要鸟入水要山河倒悬要日月无辉，这样彻头彻尾的改变，怎能被天道容忍？新旧相争，只能是不死不休，这新天道不管是怎么出现的，在修行圆满、化形破种之时，只有被抹消的份。

张起灵自然知道金龙的想法，他微微皱眉道：“所以我需要一些时间准备，我会在它化形时把天道之种内封，在其内部形成一个小世界。这样便不会被天道察觉。”

“小世界？”金龙觉得自己已经被惊到麻木了，“小世界可不是芥子空间，纵然是小，那也是一个世界。”

“我知晓，”张起灵颔首道，“我已经在帮它开拓所需的空间了。”

金龙扶额，忍不住道：“与其如此麻烦，你现在将它本体截去一部分，还是来得及的。”本体受损，修为会跌落，这样道种既不会成熟，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化形了。

金龙话音刚落，张起灵脸色就沉了下来，周遭气压陡然一低。

“至于吗！”金龙举手投降，“又不是要害它！这年头你养个坐骑宠物也不得修修毛吗？”

“莫再提起，”张起灵正色道，“它已知人语意，会害怕。”

张起灵这样说着，修长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书面，神色肃穆，动作却轻柔得不得了，像是在安慰着它：莫担心，绝不会伤害你，有我在，会没事的。

金龙已经一句话也不想说了，说什么会吓到它，这个张起灵，明显就是自己对这小破书化形期待得不得了！以前还有神仙开玩笑说麒麟真君的法宝是当宠物来养的，要他说，这都赶上当儿子养了！

“随你高兴吧。”金龙无力地摆手，“既然你告诉我这些，那我算是上了贼船吧？”

张起灵颔首默认。

“我就知道。”金龙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破罐子破摔之后，他倒真的有点好奇这玩意化形之后会是个什么样子，听说有的法宝化形后是个娃娃，这闷罐麒麟说不定还能“如愿以偿”当当爹呢。

想到这里，金龙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顶着张起灵不太友善的目光笑够了才说：“要我帮忙也不是不行，不过眼下还不成，你没忘了现在是什么年月了吧？”

“自然。”张起灵淡淡道，“正是要先去一次君山。”

“可不是嘛，”金龙努努嘴，“你这茬事忙起来后，君山法会说不好就要缺席，先去应个卯再说。那这次怕是不方便带上它了。”

“君山仙气太盛，会促它化形，”张起灵站起身，轻理广袖，神色漠然道，“留它在这里，我与你去去就回罢了。”

阆风苑上空再次响起清亮龙啸，金龙挟裹着云气自阆风巅飞向远方，此次它身边多了一道阆风苑众尽皆熟悉的气息。麒麟的身躯隐藏在云气之中，间或露出片鳞只爪。

树影微动，繁茂的花枝被拨开，露出半张正抬首遥望离去的麒麟与金龙身影的俏丽面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