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绘离

为什么这个故事写着那么难！我不管！我要去车站了！小火车等等我！

上一章前几天更过一次希望你们不会错过

（六）

黎簇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非人生物。虽然他曾有一次莫名其妙地进入了另一个充满亡魂的空间，但那大多数都是毫无智慧的低级亡魂，像眼下这般的情景可是闻所未闻：长发委地的白衣女鬼坐在软垫上用自己的头发编小人，一个个码在面前待价而沽；神情倨傲的啤酒肚男人背后隐隐绰绰闪烁着一扇光华流转的巨大雀屏，和他面前摆着的几根孔雀尾翎色泽相同；坐在澡盆里玩水的白胖娃娃狡黠地打量着四周，看见有人走近就会轻车熟路地舀出一杯洗澡水……左手边是腐朽的老鬼拆出自己的骨头递给顾客，右手边就是轻扫着雪白大尾巴的狐女掩唇轻笑、媚眼如丝。

越是走向鬼市的深处，越是光怪陆离，黎簇甚至远远看见三头金色的硕大鲤鱼在空中围着一颗圆润的明珠游弋摆尾，就像在水中一般惬意。

而吴邪和解雨臣在看到那空中金鲤时，也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惊叹——然而令他们惊讶的不是金鲤，而是金鲤下一个高高的木笼子：笼中还有一位少女。

“秀秀？”解雨臣立刻率先迈步，加快走向金鲤鱼和高笼的方向。

走近一些后，黎簇清楚看到了那笼中的少女，她穿着一身样式简洁典雅的衣裙，衣料看起来就很贵的样子，但比起她所穿的丝绸，她的皮肤更要白净几分，乌黑的头发盘成的精致发辫此时已经有些微微的蓬乱，但整个人看起来依然像瓷娃娃一样漂亮。这个女孩子很消沉地坐在笼子里，身边丢着个鼓囊囊的手袋。

大约是听到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霍秀秀转向了吴邪一行人的方向，旋即站起来，不可置信地喊道：“小花！吴邪哥哥！”

“你这是怎么了？”解雨臣走近，微微一笑道，“怎么被卖掉了？”

解雨臣说话时，目光向下一瞥，那木笼原来是放在一只巨大的乌龟背上的，此时那乌龟抬起头，十分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让让让让，别挡龟爷的道儿，你龟爷爷是个暴脾气，一会儿上火翻脸别说没警告过你。”

“花姐！”霍秀秀趴在笼子边上，委屈地说，“那个幺蛾子肯定使诈出老千！骗着我把自己给赌输了！”

“秀秀，你可够豪爽的啊，”吴邪赞叹道，“上来就把自己押进去，还是在这种地方？”

“我也是没有办法啊，”秀秀的眼泪“刷”的落了下来，“头……我奶奶的头在它那里。”

吴邪和解雨臣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鬼市入门规矩确实如此，往往用你最渴求之物诱你豪赌，但并未规定守门人是否不可使诈。”张起灵淡淡道。

“别急，”吴邪安慰秀秀道，“还好我们来得及时，让解老板把你买回来就行了。”

“关键怕是不在我身上。”解雨臣慢悠悠地说，顺手指了指那老龟。

吴邪这才发现，老龟自打刚才起就没再开过口，这会儿一直在定定地望向吴邪。

“这个小丫头金贵着呢，肯定是打落地就是吃着好东西长大的，大补，龟爷我淘到她时价钱可不便宜，”老龟转转眼珠子，“你们要换她，一般的东西可不能够，要么你来替她，要么免谈。”

“我？”吴邪失笑，“我可没她肉嫩也没她滋补。”

这话可是真的，霍家世代祖传的就是做“神仙菜”的秘诀，须知这世上有灵力能助长修为的食材倒是不少，但通常都难吃的很，并且也很难吸收其中灵力。要做得既好吃又能充分释放出其中灵力，可不仅仅是厨艺的问题，而是门悠久深奥的技艺。霍家是其中翘楚，烹制“神仙菜”的绝技历来传女不传男。霍秀秀上一辈人才凋敝，霍婆婆原本中意秀秀，要把技艺尽数传给她，只是还没来得及就出了意外，这也是秀秀会面临家族内斗，以及偷偷来到吴邪那里试做“神仙菜”的原因。在霍家长大的秀秀，确实打小就没怎么吃过普通的食物，养的一身根骨灵透，对于妖鬼来说，吃了她倒真的是大有裨益。

那老龟竟然到嘴的嫩肉都愿意放弃来换自己，倒真的出乎吴邪的意料。但也容不得他说什么，老龟话音刚落，张起灵已经冷冰冰地看了过去，看得它下意识一哆嗦。

“这个与你换。”张起灵冷冷地递出黑金刀。

“我……我要刀做什么！”老龟梗着脖子，颇有骨气地顶回去，“你龟爷爷就是要好好修炼！要吃点好的！要不是稀世的珍宝，绝对不会改主意！你龟爷爷说到做到，都闪开闪开别碍我事！哎呦我这暴脾气……”

那老龟连炮珠地说完，带着一脸好像是要风风火火闯九州的坚毅神情，迈出了步子：左前脚和右后脚同时抬——抬——抬——抬——……

事实证明，即使是暴脾气的乌龟，还是爬得很慢。

“先不说此时回去找更好的东西来换是否来得及，”解雨臣道，“单单是要比秀秀更好吃更滋补的东西，我一时半刻也找不到，鬼市今夜就会结束了。”

“我有跟他们提议跟我回去拿更好的食材，可他们不愿意。”秀秀在一旁的笼子里可怜兮兮地说。

“鬼市就是这样的，一切交易当面完成，出了鬼市买卖双方两不相认，”吴邪道，“因为鬼市现在是黑市，妖市比较好管理，有人类介入后，就不会再出现你这样买个人回去加菜吃的情况，所以想要做些这类买卖的妖怪也会参加鬼市。”

“我身上带的宝物，除了手机眼镜这些人类才有用的，就只有这个了。”解雨臣说着，拿出那颗莹润的明珠，“带在身上可避水火，也算是好东西，只是它不肯换。”

“那能不能换成它想要的补品再来救她呢？”黎簇灵光一闪道。

“这倒是个办法。”解雨臣沉吟道。

“您老打算在鬼市呆到结束吗？我们去寻些更好的补品来换这个女孩成吗？”吴邪转过去问老龟，几人商量这会儿功夫，老龟并没有爬出几步去，秀秀连带着笼子也都还在他们附近。

“有更好的再说罢！”老龟哼了一声。

“快没有时间了，”吴邪叹了口气，“我们分作两队，尽力去换吧，万一到最后换不到，再考虑其他办法。”

说到“其他办法”的时候，三人互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只剩下并没有心领神会的黎簇背上汗毛蓦地一竖。 

 

解雨臣带着黎簇，拿着他的宝珠开始他的交易——以物易物，还要尽量以低换高，要看的就是商业头脑。

吴邪本想着他们势必要用张起灵的黑金刀作交换，心里十分不舍，提议用自己的特殊书页做几个符咒来换。

“不必。”张起灵淡然否决，向秀秀要来了她发辫上的天蓝色丝带。

张起灵同吴邪并肩走着，他一手握着丝带，一手牵住了吴邪的手。

这个牵手来得有些猝不及防，吴邪愣了愣，神使鬼差地回握了过去。

张起灵垂下眼睛，蓝色丝带在他手里近乎疯狂地舞动着，仿佛被注入了生命，想要振翅飞去。片刻之后，丝带归于平静，不再动弹，张起灵也顺势放开了吴邪的手。

“好了，”张起灵淡淡道，“这样东西能抵挡三次致命攻击，可以用作交易。”

“小哥，你很厉害。”吴邪心情复杂地说着，从张起灵手里拿过丝带看。

鬼市的迷雾似乎更幽深了一些，但是从鬼市的各个角落里升起了金色的孔明灯，似乎是要为这迷蒙深邃的鬼市增添几分光明。

吴邪凝望着远处的一盏灯，叹息一声，问道：“小哥，你真的很厉害，可你为什么要给我们施迷障的法术，让我们进不了鬼市？”

张起灵顿了一顿：“你发现了？”

“我又不傻。”吴邪苦笑道，“看他们对那什么稀世奇珍那么垂涎，想必鬼市不会不欢迎携带这样宝物的人进入的，只可能是你做了什么……”

“不必来鬼市，以后我也可独自替你们找回霍秀秀。”张起灵道。

“但我知道小哥你不是会故意拖延救朋友的机会的人，你这么做大概有什么顾虑……”吴邪笑笑，继续道，“来了之后我就明白了，为了我。起初我以为是因为我这本书太招贼惦记，但看他们的眼神，即使我本来不想相信，现在也不得不说……”

“吴邪。”张起灵微微蹙眉，试图打断吴邪的话。

“是我吧？”吴邪笑得坦然，“他们想要的，不是我的这本书，所谓的稀世奇珍，是我吧？虽然这么说好像有点厚脸皮……”

吴邪抬手揉了揉鼻子，远处金色的孔明灯光芒一点点洒在他的眼睛里，他的眼里有光芒，有笑意，更多的是平静：“我一直都觉得自己跟别人不太一样，我妈妈跟我说过她怀我的时候有一次险些流掉了，从小又比别人记性好一些，所以我一直觉得自己是特别的。可是在我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我甚至连鬼都看不到，我三叔还是个野路子天师呢，我二叔在神神鬼鬼的方面更是家学渊源，跟他们比起来，我又像个彻头彻尾的普通人。我平平安安地长大，所有诡异不寻常的经历，都是在遇见你的时候开始的，也许我一直都在暗示自己并没有什么不同的，虽然我心里清楚，至少在你消失的那时候我就该真正地明白，我不是普通人。小哥，我是谁，跟你有什么关系，也许只有你能告诉我了。” 

“吴邪，”张起灵看着吴邪，手抬起又放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吴邪后脑，摸了摸他的头发，“是我的错，如果当时我能控制好自己，我本不该介入你的生活。”

“可是我不能想象不认识你的生活。”吴邪立刻说道。

“你会像所有人一样平平安安地生活到老，你不会有今天的疑问，但答案终有一天会来到你面前。”张起灵道。

“等到我死了？”吴邪挑眉。

“那一天我会来接你。”张起灵平静地说着，神色一如既往，却莫名的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那我还真要庆幸认识你了，”吴邪失笑，“我是真的不想等到那时候了，你现在就告诉我吧，我是谁？或者，我是什么？”

“你是吴邪。”张起灵平静地说。

吴邪撇了撇嘴角，一瞬不转地看着张起灵。他脸上还是轻轻松松的微笑，只有他自己知道，攥起来的拳头里，手心已全是汗水。

“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张起灵道。

片刻后，张起灵叹了口气，终于再次开口道：“好，我告诉你。”

“你是，”张起灵顿了顿，改口道，“你曾是，我的……”

“儿子！”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耳边响起。

张起灵立刻转过身把吴邪挡在身后。

“你们要不要儿子！”一个矮小却身型瘦长的男人对着他们露出一个灿烂热情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