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绘离

【瓶邪】麒麟土狗(完结文搬运)(下、末、尾)

四 与子同袍
来人正是刚才那两两兄妹,吴邪看到这两人,心中自是不快,只想着若不是他们突然冒出来,小哥不会莫名其妙要让自己回家。因此吴邪也不打算理会他们,拍拍身上的土就要转身回山洞去看小哥如何了。
“我知道你叫吴邪,”那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道,“想来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张海客,这是我妹妹,海杏。”
吴邪不理他,拔腿就走。
“小狗,不必回去了。”张海客道,“族长已经不在那里了。”
吴邪仍旧置若罔闻。
“怎么你听不懂吗?!”叫做海杏的女子脚下一动,转眼便闪至吴邪身前拦住他去路,“族长自有要事去办,你去做甚么,不想要小命了?!”
“我去找张起灵,与你何干!”吴邪也压不住火气了,暗暗握了拳,心想这女人再不知趣,就要和她动手。他之前重温了老爹的谆谆教诲,又复习了二叔的金玉良言,此刻,浮现在脑海里的,则是出门前三叔拍着他的肩膀说的那几句话——大侄子,你是吴老狗孙子,吴三省是你亲叔叔,到了外头可得给家里长脸,别让人家欺负了!谁跟你横,奶奶个嘴儿的,咬不死他!
“笑话!”张海杏柳眉一扬,“张起灵,跟我们张家当然是天大的关系,你既然知道他是张起灵,那你也得知道,他要做的事情,不是你能阻止的!”
“海杏,不要无礼,这是族长让我们照顾的贵客,”张海客还是一副和气的样子,“吴小狗,不如告诉你实话,你以为你们来到这里是偶然吗?虽然族长他有些事情暂时记不得,但是,时间到了,他总归是要回到这里的,这是宿命,也是埋藏在他身体里的天性。”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吴邪转过身,皱眉面对张海客。
“不跟你说明白你大概不会死心,”张海客笑眯眯地解释,“我们张家,就是现存最大的麒麟家族了。张起灵,是现任的族长,并且,他并不是作为张起灵成为族长的,而是因为他是族长,所以他才是张起灵。”
吴邪看着张海客,灵光一闪:“你是说,张起灵是你们族长专用的名字?!”
“可以这么理解,”张海客点点头,“张家的族长有一项特殊的使命,这是早在洪荒年间,由女娲伏羲两位上古神祇交给最初的张起灵的。具体的内容你无需知晓,你只需要知道,接下来的十年里,族长都要去守护一个秘密就好了。”
“十年?!这么久?”吴邪一惊。
“久么?”张海杏嗤笑道,“看来你还没多大吧?十年而已,弹指一瞬,即使是你这种小妖,既然有几分道行,总能活个几百年的,十年算得了什么?”
“你活了很久吗?”吴邪扭脸看她,故意一副惊讶的样子,“哦——那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啊?!你什么意思啊!”张海杏立马急了眼。
“没什么,我只是听说上了年纪的女人脾气都不太好,要让着她们,否则她们会老的更快,皱纹也更多。”吴邪把头扭回来,轻快回道。
“你……!”张海杏正要发怒,却被张海客一个眼神制止,只得不情不愿地把火气吞下肚。
“小狗,现在你知道了吧。刚才族长给我们发了消息,要我们送你回家。跟我们走吧。”
吴邪垂下眼看着自己手里的鸡雏,给它理着绒毛,哼笑一声道:“笑话,他是你们族长,你们听他的话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话跟你们走?我爱去哪儿,是我的自由。”
“这是我们张家的地盘,不管你要干什么,都不许你擅闯我族禁地!”
“这位大姐,别那么小气成么,我说要去你家禁地了吗?”
“你,你叫谁大姐!!!”
“行了行了,”海客揉着额头安抚两人,“吴邪,能告诉你的都告诉你了,你帮个忙,让我们至少送你出了张家的地界。这样我们好交差,接下来你爱去哪儿去哪儿还不行么。”
吴邪回头往山洞方向看了看,不由得满心不甘,跟张起灵一同出了青要山走了这么远,末了居然是自己回去,还十年,十年之后,即使他再来找,小爷还不一定高兴认这个朋友呢!
“喂,还看什么,你不是,那么舍不得麒麟竭吧。”一边的张海杏双臂抱胸,见状,一脸嘲讽地揶揄道。
“喔,麒麟竭啊,”张海客也像是刚刚想起这事一般,笑眯眯地说,“小狗,族长怕是不能同你修炼了,不过我族中皆是麒麟,你可要补偿?”
“补偿?”吴邪不解。
“是啊,再找一只麒麟同你修炼如何?嗯,你看我怎么样?”
“少来!”吴邪蹬蹬蹬连退数步,“我为何要同你修炼!”
“我哪里不好?”张海客状似迷茫地眨眨眼,“我的修为比你高得多啊,吴小狗。”
“你是张起灵吗?!”
“咦?你口味好高,非得要我族族长不可?”张海杏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
“小爷我只认识一个张起灵!”吴邪恼羞成怒。
“好好好,只认一个张起灵。”海客对他笑笑,“不逗你了,跟我们走吧?”
张海杏“哼”了一声,趾高气扬地越过两人大步走到前面去了,张海客则不紧不慢地与吴邪并肩,看着他。
吴邪犹豫一下,顶不住张海客的注视,只得随着他挪开了步子。那只鸡雏拍拍翅膀,跳到吴邪肩膀上,端端正正地卧下。
“别分心,要跟紧我们,不能离我太远。”张海客看吴邪一时耷拉着脑袋,一时又想回头看的样子,不得不提醒道。
“哦……”吴邪心不在焉应了一声,突然想到,张海客说不能离太远……是什么意思?
“这里还好,到前面可就得留神了。”似是听到吴邪心中疑惑,张海客又解释了一句。
前面是一片树林,看上去普普通通,毫无奇异之处。
然而吴邪想起,当他和闷油瓶来到此地时,见他神情肃穆地想了一会儿,又叫自己伏在他麒麟兽身上,这样才走过树林,并且并没有径直穿过,而是左转右转地绕了半天。当时已有些不解,眼下张海客这样说,其中更是大有玄机。
想来,这就是二叔曾提起的奇门遁甲。二叔说过,上古秘术中奇门遁甲可谓是最玄妙之一,如果不懂其中机窍,恐怕绕到饿死也绕不出去。
如果就这样出去,那自己恐怕就回不来了。
再见闷油瓶,真的要等到十年之后了?
吴邪暗暗咬牙,张海客就贴着他走,但是似乎并没有盯着他,只是每当吴邪脚步有些放慢,他就会笑眯眯地转头看过来。
眼看离树林越来越近,张海杏之前走得快,领先他们一大截,这会儿就站在那里,两手插了腰气势汹汹地瞪着他们。
吴邪猛地收住步子,张海客只觉身边一空,已经没了人影,一只姜黄毛色的土狗在他腿边一擦,嗖得一下就不见了。
“他跑了!”张海杏一愣,马上就要去追。
“海杏,算了。”相反,张海客神情笃定,“让他去吧。”
“难道就不管吗?!”被拦住的张海杏气急败坏地嚷道。“他肯定是要冲进那里去的!”
“如果他进得去,那就是天意。”
张海杏冷笑一声,“也罢,反正这次,这个张起灵怕是出不来了。我们试过带他走,他自己要跑,就算死,也没人来追究我们了。”
“那倒也不一定,”张海客微微一笑,“不过我们还是去准备一下,也许很快就要唤醒下一个张起灵了。”


吴邪循着气味,一路奔回原来的山洞。他本来还担心海客海杏兄妹会来追他,特意绕了弯子躲了一阵,奇怪的是那两人却根本没追来。不知是不是真的成功被自己甩掉了?
吴邪想了想,既然没见追兵,那他就不客气了。
蹑手蹑脚溜到山洞,吴邪这才发现,那只被张起灵变出来的鸡雏还有气无力地扒在背上,叫都不叫了,估计是被刚才吴邪那一通狂奔甩晕了。不知道这东西还有什么用处,但是既然他留在身边不走,也正好,还有个活物陪着自己,感觉会好一些。
吴邪记得之前那股奇异的妖力是从洞内扑出来的,他们之前并未深入洞穴,如今想来,这其中应该大有文章。因此吴邪小心翼翼进了洞穴深处探查。原来这里头幽深曲折,竟是一条暗道。
此处眼下也不再有之前的妖风怪力,然而吴邪心有余悸,不得不走得提心吊胆。洞穴深处应是别有洞天,甚至能察觉到有一两股凉风不时扑面而来,其中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气味。土狗吴邪微微动了动鼻头,心中隐然觉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里头兴许会有危险。越是深入,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
难道就这么退出去?不成,既然有危险,小哥却还在里头,自己更是要进去才是!张家族长还真不是好活计,竟然要人在这里呆十年?不行不行,虽然闷油瓶那个家伙有时候特讨厌,但是这些日子他也算对自己不错,关键时刻,还是要挺他的。吴邪点了点头,心道:张起灵,你别害怕,小爷来陪你了!


吴邪沿着暗道走了一阵,脖子上那枚铜铃一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本来吴邪也并未觉得不妥,只是渐渐地,那铃声不再与他步伐节奏一致,声音越来越轻,末了,竟然一声不响了,仿佛哑了一般。
吴邪这时才觉出奇怪,故意跳了一跳,那铜铃依旧不做一声。
“这怎么了……”吴邪喃喃自语,“还有不会响的铃铛么……”
抱着这疑问继续走,岂料没再走多远,随着暗道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吴邪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石厅,说是石厅也不尽然,除了挨近暗道有些落脚的地方,再往前就是天堑深渊。连接到对面的只有一条窄窄的石桥。石桥并不算难走,最奇怪的是在这个空旷的石厅中,布满了细细的丝线,如一道巨网拦在中央,每条细线上都系着许多小小的青铜铃铛,想要绕过这些丝线走到对岸而不碰响铃铛,几乎是不可能的。
吴邪见状,心知这些铃铛这样挂在这里自然不是为了好看,一定有些特别的含义在里面。他也曾听二叔说过,这世上有些法器就是用声音来迷惑对手的,有的声音能让闻者丧失理智任人摆布,有的则会穿心入脑令人痛苦难言。
吴邪俯身,脑袋搁在自己两只前爪上,有些着急地甩着尾巴。他没信心能穿过这左栏右挡的细线,不论是兽身还是人身。难道海客海杏兄妹俩不来追他,就是因为相信他根本走不过去?
吴邪站起来,凑近深渊看了一眼,千仞之壁,不能见底,如果这些铃铛的声音真的能令人神志不清,一脚踏空,下场除了粉身碎骨,再无其他了。
究竟该如何是好?吴邪抬眼,打量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一枚铜铃。这一看不要紧,细看之下吴邪不由得吃了一惊,原来这些铃铛,竟与他自己脖子上挂的那一枚六角铜铃几乎一模一样!不但造型、大小一致,就连铜铃上的花纹也完全相同。若要说不同之处,只在于细线上的铃铛花纹皆是阴文,内凹的,自己脖子上那枚则是阳文,花纹外凸。
怪不得当日张海杏见他,要问这铜铃的来处了。
吴邪可以确定,这枚铜铃连同两条铜鱼都是自己爷爷在升仙之前留给他的,当日吴老狗还曾亲自把铃铛为他系上,并且殷殷嘱托要好生保管,不能损毁。多年以来,这枚铃铛和两条铜鱼都没有发挥过什么作用,毫无神奇之处。然而毕竟是爷爷留下的东西,吴邪权当做纪念品好生戴着,十分爱惜。
在来到此地之前,吴邪从未听说过张家这个麒麟之族,论理说如果真的有个地方有整整一大家子的麒麟,那地方一定得是灵气充沛得不得了,一堆麒麟盘踞的地方,早就该成为闻名遐迩的仙境灵山了。可恰恰相反,不但吴邪不知道有这个地方,每每说及瑞兽麒麟时,就连博闻广记的二叔和见多识广的三叔也从来没提过类似的家族。谁承想,他如今不但误入了麒麟家族的地盘,还在人家的密道门口看见了自己爷爷送的六角铜铃?
爷爷是否跟张家有联系?这个念头在吴邪脑海中一闪而过,但他知道,莫说此刻只凭想象推断很难了解爷爷和张家的关系,即使知道,对于穿过这片铜铃路障也是于事无补的。倒不如好好研究一番,兴许自己的铜铃倒隐藏了些通过这里的机窍。
吴邪又跳了一跳,那枚铜铃依旧不发出任何响。
在接近这里之后,他的铜铃才出现了这样的改变,兴许他们之间,确实是有关系的。
吴邪在密道口来来回回走了几趟,盯着漫天的丝线串铜铃,心中着急。单单知道自己这个和这里挂的铃铛有联系,究竟要怎样过去才是安全呢?要不要冒险去碰一个铃铛试试?不可不可,这些丝线乍一看杂乱无章,其实彼此之间都有交错接触,只要触动一个,其他的一定会一起作响,是真正的牵一发而动全身了,如果这铃声真的有什么危害,全部响起来的话,他是万万撑不住的。
就在吴邪心急乱转的当口,趴在他背上的鸡雏突然一跃而下,拍拍翅膀跳到石桥上,把吴邪吓了一跳,幸而它身子小巧灵活,本来是没碰到丝线的。
谁知,还不等吴邪喊他回来,那只鸡雏便义无反顾地、狠狠地,啄了其中一根丝线。
顷刻之间,铃声大作。整间石厅中都回荡着叮铃叮铃的清脆之声。
吴邪觉得自己脑子嗡的一声就炸了,那铃声简直像是直接在脑仁儿里响起的,穿肝入胆,抓心挠肺,直教人恨不得把脑浆连同肚肠全数倾倒出来,好摆脱这入耳魔音。铃声一响,就把吴邪难受得站也站不稳,倒在地上滚了两滚。
这铃声不但令人通体难受,随着铃声一波一波的越来越响,吴邪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神智也渐渐地被抽离,其实铜铃被碰响应该还没多久,于他却已是难以言说的漫长。
就在吴邪挣扎着想往外退的当口,他脖子上的六角铜铃蓦地一声脆响。
那铃铛只响了一声,一声过后,万籁俱寂。
整个石厅所有的铃声全在他那一声之后全部消失,仿佛这里本来就什么都没有存在过一般。寂静像冰水兜头而下,顷刻间漫过吴邪整个灵识。
喧闹过后的寂静也会令人有些不适,吴邪仿佛还能听见脑袋里有铜铃的回声。等他好容易清醒过来,摇头晃脑地站起身,只见那只鸡雏还呆呆地站在石桥上,刚才发生的事情对于这只由张起灵法力所化的鸡雏,全然没有影响。
鸡雏看看吴邪,转过身一蹦一跳地朝着对面走去。期间不止一次碰到过细线,而那些铃铛这次则哑然无声,就好像被树胶蜂蜡塞住了一般,一声也不响。
……这是,被震住了?他们觉得他们这么多铃铛加起来都没有新来的一个响得有气势,所以都不好意思开口了?难道自己的铃铛从刚才开始就不响了,是为了这一声养精蓄锐?吴邪一时之间回不过神,心里头只有一个想法:爷爷送的东西,果然霸道。
再一看那只鸡雏已经蹦蹦跳跳走了一半的路,吴邪赶紧也踏上石桥,果然,这次即使再碰到细线,铜铃也依旧哑然无声,

穿过这个石厅,又是一片空荡荡的山洞,只是看地势,这山洞像是渐渐地向下深入,只怕再走下去便不是山洞,而是地洞了。
这洞里四处皆是大件的石雕,雕的是各种奇珍异兽,有许多都是吴邪从未见过的。件件都须发尽现,栩栩如生,吴邪一边走一边看得入神,那只鸡雏叽叽喳喳叫着跳到了他的脑袋上都没在意。
越往下走,吴邪越觉得奇怪,脚底总有些沙沙作响的东西,好像一直踩在什么尖锐的东西上面,开始还只是偶然踩到一两片,越往后走这种感觉越不能忽视,几乎就像是走在鱼鳞铺的路上一样……
等等,鱼鳞?
吴邪停住脚步,低头定睛细看,地面上洒落的,哪里是什么鱼鳞。确实是鳞片,乌黑光泽,椭圆型,质地坚韧却不失锐利,这东西近来他看了很多,并且一次次地舔舐、磨蹭过,这是麒麟的鳞片!
看清之后,吴邪的毛一下子都炸开了,麒麟的鳞片随着兽身而长,从没有换鳞一说。这东西又同龙鳞相近,坚实的不行,说刀枪不入都是轻的,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掉了一地?!
看这数量,也绝对不止是一两头麒麟的鳞片,难道有成百上千只麒麟在这里掉光了全身的鳞片?这又是为什么?他们是因为某种疾病掉鳞,还是……被什么人把鳞片剥掉了?
那小哥他还好吗?!
吴邪一下子慌了神,明明之前不久还在与他耳鬓厮磨的威风凛凛的黑麒麟难道现在已经被剥了鳞片吗?!这不可能!小哥一定还好好的,他在前面哪个地方好好的呆着,我马上就能找到他了!吴邪心跳如擂鼓一般,只能拼命地安慰自己,然而越是害怕,张起灵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样子在他脑海里就越发清晰。

小哥,我来救你了!吴邪嗷呜一声,立马开始拔足狂奔。

心急如焚的吴邪没有注意到,他所跑过的地方石雕越来越少,而地面的坡度也越来越陡,铺了满地的鳞片也是越来越厚,等他发现自己已经收不住脚时,他几乎是踩着一地的鳞片滑向了石洞尽头的一口大湖。
我其实不太会游泳!吴邪绝望地汪了一声,一个跟头栽进了水里。
落水狗吴邪奋力地划动四肢,本打算以一个潇洒的狗刨浮上水面刨向自家小哥,没想到在水底的一睁眼,就看见了更令他骇然的一幕——水底竟然堆叠着许多白骨和散乱的黑鳞,但从骨架上看,十分的像是……麒麟。
难道这里其实是张家的墓地,那些麒麟来到这里,现在案上像是人类脱衣服一样脱掉了鳞片,又光溜溜地走进湖水里吗?
小哥,小哥在哪里?小哥绝对不会也这么干了吧?!他还说过十年之后再见,张起灵话很少,但他从来都是说话算话的!
吴邪死死盯着湖底的白骨,连狗刨都快忘光了,直到跟着他一起栽进水里的鸡雏游到他身边,用力在他头顶一啄。
吴邪抬脸一看,一个黑乎乎的影子正向自己游来。
虽然被泡在水里看不出来,但吴邪确确实实感觉到了眼眶一热;虽然黑影离他还相当远在水底又看不清,但吴邪还是敢肯定,正在向他游来的,是一头全须全尾健健康康的麒麟。
是小哥!

五.最后一个张起灵
吴邪跟着张起灵潜到湖底,沿着一条石道浮上去。刚刚上岸,吴邪连自己的毛都顾不上抖,先扑到麒麟身上舔了个遍,好确认了他家小哥身上一片鳞都没掉,这才松了口气。
麒麟也就站着不动给他舔,待他转到眼前,才垂首蹭了蹭那狗头。
“小哥,幸好你没事!”吴邪放下心来,扑棱扑棱地开始甩自己身上的水,“我看到外面的鳞片和骨头差点吓傻了……那些麒麟是怎么回事?你呆在这儿有危险吗?!”
“你不该来。”张起灵蹭完狗头,说出口的却是极淡漠的一句话。
吴邪刚要恼,转念一想,哼了一声:“该不该来我都来了,你能怎样?”
能怎样,确实不能怎样,吃了的肉哪有吐出来的,已经来了的人……或狗,哪可能再赶回去。
“有本事你就把我打晕了送回去,否则我不走!”吴邪继续说。
他摇摇尾巴,转身看张起灵。只见那头麒麟微微偏了头,很认真地看向他。难道真的在盘算打晕他送回去?吴邪心头一紧,夹起尾巴就向前窜了一大截子。
刚来时只顾着看小哥,没注意到四周环境,只知道这里还点着长明灯,比外头亮堂得多。此时他才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已经不再是石洞了,入目所及,皆是绿油油半透明的材质,这东西莫不是……
“翡翠?!”吴邪吃了一惊,“这里都是翡翠?!”
“嗯。”已经跟上来的张起灵淡淡应道。
“小哥,难道你们派人,就是要看守翡翠的?”吴邪觉得很不可思议,翡翠这东西,在人间固然贵重,但是在仙妖眼中,还比不上一口有灵气氤氲的泉水,普通的玩意儿而已,怎么可能劳烦麒麟族长来看守?
张起灵摇摇头,向翡翠深处望了一眼。吴邪也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这才在一片暗绿的深处,看见一个灰白色近于人型的影子。
“那是什么?”吴邪把脸贴在翡翠面上往里头看,但那影子依旧是模模糊糊的,看不出个所以然。
张起灵不答话,低头拱了拱吴邪的身子,示意他跟着自己往里走。
穿过这一段翡翠甬道时,吴邪也留意到,在这翡翠深处,那种灰白色的影子似乎不止一个,绰绰约约看不清楚。他跟着张起灵一直走到一个比较大的洞穴中,才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里休息下,”张起灵道,“再向里走,你受不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哥,你要看守的,难道是那些影子?那是什么东西?外面的鳞片和骨架又是怎么来的,那些麒麟为什么会死在这里?”吴邪一刻也歇不下来,他满肚子的疑问急等着小哥解答。
张起灵倒是不急不慢地卧了下下来,乌黑的兽身在幽绿的翡翠映衬下,格外深邃好看。
“你是怎么进来的?我不能离开这里太远,你自己出去,先回家吧。”沉思一会儿,张起灵终于开口说道。
吴邪磨了磨牙,“不能离开太远是吧?那我不出去,你能怎么样?”语毕,他得意地挺起胸脯,“不怕告诉你,小爷我有个宝贝,看见这个铃铛没,你们这儿所有的铃铛加起来都不如他,小爷我来去自如。但是爷今儿偏不高兴出去。你不把事情说清楚,我偏不走。”
张起灵眼里露出些异色,“母铃?”
“什么母铃?”吴邪不解。谁知张起灵两字说完又不做声,只管自己思索,一点为他答疑解问的意思都没有。
吴邪见状,终于按捺不住,两只前爪往张起灵面前一搭,对着他露出了白牙:“你到底怎么个意思!说走就走,小爷我不计前嫌,怕你出事跑进来救你,你还给我摆脸色!让你交代是给你机会!你要是那么不愿意和我说,那就不说好了,老子这就走,等你出来,也不必找我了!”
张起灵无奈地看着正对着他喷气呲牙的土狗——尽管区区一只土狗再怎么发怒也不能奈何得了一头麒麟——正在思索到底如何让他心甘情愿地回去,只听得吴邪又义愤填膺地质问:“你是不是不想再帮我修炼了故意找机会甩开我?!小爷我才不稀罕!这,这世上的麒麟,多着呢!”此时,他倒故意把之前对张海客的拒绝压下不提了,只想着逼着小哥说了实话才好。
话音一落,张起灵蓦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吴邪,一言不发。
吴邪被这一盯倒吓得没了火气,他只见过捕食猎物时小哥才有这般神色,对自己,小哥虽然通常都神色清淡,但也从未稍加颜色。
“你总觉得只是修炼而已,”张起灵注视吴邪良久,才缓缓道,“但于我,你就是与这世间唯一的联系了。”
吴邪闻言,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张起灵语气平常,却平白的震慑了他的心神,摧心穿肺一般,令他全身悚然一痛,却不知究竟为何。
“何意?”吴邪一时忘了逼问之前的种种,嗫嚅着问道。
“当日一见如故,便生万千欢喜心。”张起灵淡淡道。
吴邪趴在地上,只觉得身上冒着热气,几乎要把湿漉漉的狗毛尽数蒸干。这话他不是不懂,他虽甚少接触风月之事,但这些时日在外游历,也曾混迹人类市井,见多了痴男怨女两情相悦,只是他从来只作旁观,没有把这些事往自己和张起灵身上联想过。如今,按小哥的意思,难道他是一直对自己有意,才会在最初见面时就吃了自己手中的山果,甚至到后来要自己随他离家修行?
“小哥,那你告诉我,我们所做之事,除了修行,还算什么?”吴邪突然察觉到,自己可能被三叔骗了。
“情至深处,自然而为。”张起灵依旧淡然而坦荡地回答他。
“那我怎么知道!”吴邪又冲他露出了一口白牙,“你为何不告诉我!”
“情欲二字,如蝶伴花,云随风,藤依树,你为何从不察觉。”张起灵轻喟一声,淡然反问。
“我……根本没想过啊!”吴邪两爪把眼睛一捂趴在地上。
此时他心情也是复杂难言,过往种种一一回现,才觉得自己果然是太过天真,居然把三叔那只“老狐狸狗”的瞎话信了那么久,从来没认真去想这其中不对劲的地方。真的是蠢到家了。
然而不知为何,即使眼下被重新定义了他和张起灵的关系,并没有任何的不适应,仿佛天经地义,水到渠成,过去之事,也丝毫不觉后悔。
“你骗我!”吴邪趴在地上自己乱想一阵,突然跳了起来,理直气壮地发难道:“既然你说我是你和这世上唯一的联系了,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告诉我的!好好的说了这话,又要甩开我自己单干,你要是说的是实话,今儿就把真相全都告诉我!”
“不告诉我,就是骗我,”吴邪得意洋洋把尾巴一摇,“反正我都追过来了,你也别不好意思了。你说不让来我也来了,还有什么不能让我知道的?”
张起灵盯着吴邪看了一会儿,终于认输地点点头。
他的讲解很简练,吴邪只得靠自己的推论和理解,这才拼凑出了整个故事的梗概。
应该是在非常古早的时候,盘古开天辟地,女娲抟土造人,混沌分,洪荒现,那时人与神的距离非常近,上古神祇就在人间行走,山野林间生活着大量的奇珍异兽,其中不乏众多在后世已经极难得见的瑞兽仙禽。
然而天地之气,有清便有浊,既有祥瑞之气造化出灵兽,也有浊气绵生出妖孽。没多久,世间就出现了数种臭名昭著的凶兽,每一现世,往往令人间旱涝不调,兵戈不息,天下大乱,更有性情暴虐的,吞食人兽,贪得无厌。
女娲得受天道,荫庇苍生,不忍见生灵涂炭,决心根除凶兽之害。等到她终于发觉凶兽除之不尽,禁之不绝,这才明白罪魁祸首乃是天地间所有浊气妖气,于是,女娲又开始转为收集天地浊气,试图将他们清理殆尽。
然而,浊气毕竟是没有实体的,无论女娲怎么努力,总是会有些漏网之鱼,更重要的是,浊气本就为天地所生,女娲根本没有办法令他们消失湮灭。
最后,是伏羲帮女娲想出了一个主意,他在神州某个偏僻之地,寻到一处有灵气氤氲的矿脉,教女娲将那些浊气封印在这里,便令他们不再为非作歹,祸害人间。
就这样,这世间大部分的浊气都被封印在这里,久而久之,这个封印之地又形成了今天的翡翠矿脉,那些灰白的影子,便是被封印许久的污浊之气,如今也因被压制过久,化出人型实体,凶戾的很。
然而单纯的封印并不够,再怎么强行封制,这些浊气总会一丝丝地向外游散,时间长了依旧会流入人间,再次酿成惨剧。于是伏羲女娲不得不开始寻找一种能够压制住浊气外散的清净瑞兽来遏制浊气外流的趋势。
但是妖戾之气,十分霸道,瑞兽仙禽体内自然有浩然正气,两者互相冲撞,最后的结果往往是两败俱伤,筋脉爆裂而亡。
直到一头麒麟,在这里呆了十余年,成功地与浊气相抗衡,才终于解决了这个难题。

当初那只麒麟在此处一待十数年,一身上清真气压制住蠢蠢欲动的凶戾浊气,换了百余年安稳。自此,女娲与伏羲便将这处封印之地交予一支麒麟部族,即是张家,来守护。张家历任族长,都承袭了初代成功守护住此地那只麒麟的名字,叫做张起灵。伏羲亲自在进入封印之地的入口处设下一潭净水,用以阻挡浊气外泄,同时为走出封印之地的麒麟净身去戾。
然而,即使是麒麟,也并非可以完全地不受影响。最初的张起灵,终于在长期的守护之后,走出净水潭的那一刻,突然倒地而亡。
至此,张家也终于了解到,浊气的侵袭,与麒麟自身的祥瑞清气终究是相抗相斥的。这是个漫长的了解过程,期间,有不少麒麟葬身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洞里。
直到最后,张家终究是探索出了最为合适的方案——选出体质优异的麒麟作为张起灵,每隔一百年,便进入这个地方守卫十年。这样既可以压制住浊气的外流,又可以保证族长的休养生息,每次被浊气侵蚀十年之后,还可以再用一百年的时间来调理。

“你呆在这里不安全,虽然是微量的,但依旧会有少量的浊气泄露出来,时间长了,你无法承受。”最后,张起灵对吴邪说,“你先回去吧。”
吴邪刚刚把张起灵告诉他的故事梳理一遍,他总觉得这里面还有什么是张起灵没告诉他的,对于张起灵又一次叫他离开的要求,他没做理会,绕着那头黑麒麟转了两圈,突然停下来,蹲坐在张起灵面前,认真地看向他,问道:“那些麒麟是怎么死的?”
张起灵沉默了。
“怎么死的?你说第一个张起灵走出那个湖就不行了,其他麒麟呢?他们也没走出这个地洞对不对?”吴邪继续发问,“外面那个湖里有麒麟的骨头,石洞里到处是麒麟的鳞片,他们到底是怎么死的?”
张起灵依旧不做声,然而吴邪一直目光灼灼地注视着他,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张起灵终于开口,淡淡道:“一般从水潭里出来,走不远,肉身就消失了,只剩下鳞片、骨头和角。”
“肉身消失……肉身消失是什么意思?!”吴邪吃惊地竖直了耳朵,“就那么消失了?!”
“嗯。”张起灵平静地承认,“会有其他家族成员来把骨头送进净水潭里净化,角被葬在其他地方作为纪念,鳞片就留在那里。”
吴邪倒吸一口冷气:“小哥!那水有问题,那些麒麟既然能走出来,不会那么快就死的,还是直接消失了那么奇怪!一定是水有问题!”
“水没有问题,”张起灵淡淡道,“这水有净化祛邪的作用,那些麒麟只是被侵蚀得太厉害,无法承受这么强大的净化力量。”
“那他们就是被当做不好的东西,直接被清理掉了?!”吴邪觉得全身都开始发冷。潭水是女娲伏羲亲自布在这里的,他们知道这水的作用吗?他们是不是故意这么安排的?
张起灵看出吴邪全身都在微微地颤抖,低下头轻轻地舔舐他的脖颈,“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小哥!我们走!你不要再呆在这里了!”吴邪急了,“再待下去,你一定会跟以前那些麒麟一样消失的!我们赶紧走!”说着,吴邪就站起来,试图咬着麒麟的前爪把他拖走。
“吴邪,我不能走。”张起灵轻而易举地把前爪从狗嘴里抽出来,换个姿势拦住急得跳脚的小土狗,把他揽在两只前腿之间。“如果我走了,用不了多久这些浊气戾气就会流入人间,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就是那些山精野怪,包括你。”
吴邪打了个寒颤,“就像之前我莫名其妙发狂那样?”
张起灵点点头,“那只是极少的一点浊气而已。”
吴邪自己一想,很快也明白了,万物修行不外乎两种——沾了仙气得了天地精华的,这种算是走的正道,比其他精怪都便捷得多,也更容易成仙;还有就是像吴家这样的,借着点山林野地里的精气,自己努力修炼,从动物草木修成精怪,这样的算是野狐禅,成仙格外的不易。当初女娲虽除去大多数浊气,然而所余下的那些,虽不足以再衍生出穷奇饕餮那样的凶兽,但很难说没有混在山野灵气清气里,被小妖小怪都吸收入体了,这其中的浊气的量是极少的,不至于让妖精都失了心性,但也确确实实是妖力的一部分。并且,有些被浊气影响较重的妖怪,确实已经表现得更加嗜血残暴。如果大量的浊气再次流入世间,这些本身就修着妖力的精怪们首先就会被浊气冲入经脉,失去理智,成为不折不扣的狂魔妖孽。刚才吴邪那样,已经是极轻的反应了,不单是因为流出的浊气少,还因为吴邪家到了他这一代已经算个“妖精世家”了,他出生时就继承了父母的妖力,家人又不断地用些仙草助他修为,再加上后来他接受了张起灵的麒麟竭修炼了一段时间,相对而言妖力已经十分纯净了,也因此更容易摆脱戾气的控制。但是大量的浊气涌出来后,就算他这样相对纯净的妖怪,恐怕也撑不住。
吴邪恹恹地蹭了蹭张起灵,“你真的不能离开吗?你守过多少次了?让他们再找头麒麟替换你,行吗?”
“世上只能有一个张起灵。”张起灵平静地说,“不用担心,我没事。也许我会是最后一个张起灵。”
“最后一个?这是什么意思?”吴邪转头看他。
“遇见你的时候,大多事情我都不记得了,会回到这里,完全是因为一种本能,”张起灵解释道,“在这里,记忆才慢慢恢复,我守过这里很多次,在这期间,我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这在过去的张起灵身上,都没有发生过。”
“什么变化……啊,是指你吃肉杀生吗?”
张起灵点点头。
“我就说呢!一开始还奇怪,还说什么麒麟是仁兽,不履生虫的,结果你这家伙居然还吃肉!”吴邪道,“可是这种变化会不会让那潭水直接就把你净化了?”
“我刚才潜进去一次。”张起灵指出。
“对哦……哎,你为啥潜进去?你知道我来了?你怎么知道的?”吴邪刚点点头,突然又方向一转,想到了另外的疑问。
张起灵往旁边看了一眼,已经被他们遗忘很久的鸡雏默默地趴在一边,一动不动。
“因为这家伙?”吴邪一看就乐了,“不过也幸好你变出了这东西给我,要不是他捣乱,我还一直不知道怎么穿过那个铜铃阵呢!哎,小哥,你怎么过来的?”
刚刚还在担心小哥会突然消失,但这会儿吴邪的思路已经愉快地跑偏了,张起灵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依旧神色淡淡道:“我化人身走过来的,吴邪,”他打断吴邪的惊呼和质疑,“你回去吧,我在这里,这些脏东西会被克制住,但不适合你久待。”
吴邪从张起灵怀里跑出来,恶狠狠地说:“干嘛急着赶我走,跟你说过了小爷我在这里来去自如,等我……咦?汪汪汪——呜!”
吴邪落脚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条裂缝,就在刹那之间,本来不大的缝隙突然裂开,吴邪一个站不稳,直接栽了下去。

这一摔实在是把吴邪摔了个七晕八素,翡翠坚硬冰凉的表面贴着他的毛皮,溜溜地一个劲往下滑。他只听得头顶上一声龙吟虎啸似的咆哮之声,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听见小哥的叫声,但没多久,连那叫声也听不见了。
他夹在翡翠缝隙间没命地往下滑,等到终于停下时,已经是被卡在一道窄缝里动弹不得了。
尝过人类的肉夹馍,这回我要变成狗肉夹翡翠了?吴邪忍不住想,他再抬头看时,连一线光亮也看不到了,触目所及,只有翡翠绿幽幽的阴暗的光线,好像这翡翠里面能发光一般,诡异的很。怎么会连一线长明灯光都看不到?究竟是摔得太深,还是这裂缝自己又合上了?
想到第二种可能,吴邪不由得毛骨悚然,这裂缝出现的奇怪,像是自己突然裂开的一般,自己再合上,也不是不可能啊。
无论如何,还是趁着真的被挤成狗肉饼之前离开这里,和小哥汇合。吴邪想。
他挣扎着动了动,翡翠的表面非常光滑,这裂缝简直像是被刀劈斧砍形成的一样。他尽量用爪子扒着翡翠,一点一点横着挪动起来——他看到在自己右侧,有一团模糊的光亮,跟翡翠整体的幽绿陈黯的色调不同,那是一团昏黄的光。


从翡翠裂缝中爬过去并不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被挤得前胸都要贴后背的吴邪只能四肢并用,抓爬腾挪,肚皮上还蹭花了两块,好容易才挨到有光的地方。终于看清,那里有个小小的洞口。
吴邪顺着洞口跳下去,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身,这才能好好打量周遭。
这洞倒不大,只是除了他跳下来的那个裂口之外,再没有其他通道。洞中并没有灯火,正中央立着一块光洁明亮的石碑,石碑四四方方,矗立在翡翠地面上,上达洞穴穴顶,如一根柱子撑起这个翡翠洞。粗粗看去一片平整,没有任何字画雕刻。这石碑的材质吴邪从未见过,乳白如玉,却又打石芯中透出朦朦胧胧的昏黄光亮来。观之自有一股威严肃穆之感。
吴邪小心翼翼凑近这石碑,细看之下才发现,石碑并非无字。石碑正面细细刻着些吴邪看不懂的字符与图腾。吴邪跟三叔学到过不少旁门左道的杂识,也识得些古字,然而这石碑上的字符,却是吴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但最令人惊奇的还是这石碑上的字符图腾并非一成不变,近看时,这石碑表面不再是他所以为的光洁平整,而是如静水潭面,碑上文字皆如细微的波痕,一点点漾开了,晕散成新的文字与图案。
吴邪盯着那石碑看了没一会儿便觉得头晕目眩,莫说解读出其中讯息,他连这些花纹变化是否有规律,是否出现过一样的字样图文都看不出来,只发觉越要强行看清记下,越是头晕脑胀目眩神迷。
这块石碑立在这里究竟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吴邪想不明白,但此地是女娲封印浊秽之气的禁地,这样一块特别的石碑,很可能与封印一事有些干系。那么这块石碑的存在和作用,小哥知道吗?为什么自己又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
吴邪绕着石碑转了一圈,再次在石碑正面站定时,才发现了另一个不对的地方——进来之前突然不响了的六角铜铃,此刻竟又开始响个不停。
之前吴邪从缝隙中掉下来,又慢慢爬到这里的过程中,铜铃似乎都在微弱的响着。然而一来因为情绪紧张,二来吴邪毕竟习惯了在活动时听到铜铃声响,之前不响的情况毕竟只是第一次出现,他一时也就没有注意到。但是此刻,他在石碑正面站定,一动不动地抬头看着上面慢慢变化的字迹时,突然意识到,那铃声竟然一直没有停下。
吴邪惊讶地听着铃声,他想了想,化作人身,取下了脖子上串着两条蛇眉铜鱼和六角铜铃的绳子,拿在手里看。铜铃还在响着,铃身轻微地震颤着,铃声比之平日更加急促,似乎是在敦促着吴邪去做什么事一样。
“这是怎么了……”吴邪喃喃自语,遇见铜铃阵之前,这枚铃铛就不响了,到了这里,这铃铛又响个不停,不知为何,这个由张家负责看守了几千年的禁地,竟处处透着些诡异,好似注定了与自己有联系一样。究竟爷爷是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枚六角铜铃呢?
做事要主动。往日爷爷的教诲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了。吴邪吸口气,想,无论如何,既然来到这里,注定要发生的事情,还是要发生的,如果自己真的和这里有关系,那就找出来。
吴邪再次打量起面前的石碑,这里只有这块石碑像是有些机窍在里面的,六角铜铃的奇怪反应,多半也是跟这石碑有关。
石碑过高,吴邪无法攀顶,他只得把注意力再次放在石碑正面不断变幻的字样上。那些字符与图腾一直在缓缓地改变着,吴邪再看了一会儿,依旧是有些头晕目眩,他闭上眼晃了晃脑袋,再一睁眼时,猛地被一个奇特的符号吸引住了。
与其说是符号,这更像是一幅小小的简笔画,吴邪在许许多多莫名其妙的线条中留意到他,是因为这幅简笔画的外形十分眼熟,像是一条鱼——蛇眉铜鱼!
吴邪忙不迭拿出手中与六角铜铃串在一起的蛇眉铜鱼,赶在这个符号散成一堆线条变成其他东西之前,把一枚蛇眉铜鱼轻轻地贴上了石碑。
“果然一模一样。”吴邪惊愕地自言自语道,谁知他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轰鸣,整块石碑一震,竟然开始缓缓下沉。
吴邪连忙后退一步,眼看着石碑表面本来还在变幻着的纹路突然凝固不动,而碑身伴着巨大轰鸣声慢慢地沉入了吴邪脚下的“翡翠地板”之中。
吴邪抬头去看,没入“翡翠天花板”的石碑却似乎并没有完全退出,石碑一点点地降下来,顶端却依旧埋藏在那黝黑深绿的翡翠里,如果不是石碑的花纹已经不再改变,可以看出石碑的运动的话,吴邪几乎要怀疑这东西到底有没有在动了。
等到轰鸣声完全停下,石碑仍如最初看到的一样,像是一根柱子撑在这洞穴之中,吴邪再次走近它去观察,面前的花纹已经不同于之前所见,他迅速地浏览一遍,果然在其中发现了另一个鱼形符号,吴邪再次把手中的铜鱼贴上去,这次石碑却没有动静。
“咦?怎么这次没用?”吴邪抓了抓头,又看了看手里的铜铃和另一枚铜鱼,心说难道这东西只能用一次?试探着贴上第二枚铜鱼。
轰鸣声再次响起,石碑又一次缓缓下降,与之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吴邪抬头看时,发现石碑的顶端完全从翡翠中降了下来,露出了四四方方的一个洞口。
这里还有另一条通道?吴邪兴奋起来,虽然这个石碑如果说他是“锁”的话有点太庞大太复杂了,但如果能从这里出去找到小哥,这点不合理还是可以忽略的。
等到石碑停止下沉,吴邪后退两步,奋力一窜,凭借他多年上山进林跟邻居各种妖怪打架斗殴爬树捉鸟的锻炼,抱着石碑攀上了碑顶。
谁说狗不会爬树?吴邪得意洋洋地想,抬头望向那条“新通道”。
“嗤啦”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破开的声音。一只惨白发灰的、类似于人手形状却又尖锐枯槁的东西,猛地从那通道里探了出来。

张起灵飞快地奔过翡翠甬道,这里的暗道盘综复杂又曲折萦绕,更糟糕的是,因为这里的翡翠有神奇的自动复合的能力,有些甬道会不知不觉的消失。因此,即使是张起灵,也有两次遇到了死胡同。
他啧了一声,转身换了一条路继续飞奔,头颈上的黑色鬃毛如燃烧着的火焰,迎风猎然。
要在这翡翠中行动,除了被封印的那些人型的浊戾之气的化形,只有用一把特制的黑金古刀劈开道路,那是张家族长的信物。当张起灵察觉到吴邪来到他附近时,他把这把刀留在他之前所待的“祭祀室”里,如今看来,却是他今天犯下的最大的错误。虽然,他也不可能料到,就在自己身边,会毫无预兆地出现一道裂缝,在吴邪掉进去之后,这道裂缝竟然又以前所未见的速度闭合了。
奔向祭祀室的路途中,张起灵察觉到一丝异样:原本可以在翡翠中看到那些人型的生物——张家称之为“密洛陀”,意即浊秽之物——的东西,此时竟然都看不见了。偶然所见的几只密洛陀,却都匆匆忙忙地向着某个方向移动。这样反常的情况,与吴邪的意外消失联系在一起,不由得不叫他整颗心沉入谷底。

张起灵终于冲进祭祀室,化作人身,径直取下墙边刀架上的黑金古刀,转身欲走的当口,蓦地停下了脚步。
就在祭祀室的正当中,有一口方型井,井沿被镶嵌佛家七宝的纯金制栏围着,这就是为什么这里会有一个祭祀室的原因,也是张家祭祀的对象——据说,这下面,藏着一枚女娲用来稳固封印的法器,这里,就是整个封印法阵的阵眼。
以往,这口井都会弥散出淡淡的祥瑞之光,然而今天,这口井仿佛死了一般,一丝祥光也无。并且,就在这井口之下,隐约可以听到一些硬物破裂和仿佛是骨头摩擦的声音。这本来微不足道的声音,却在过于安静的环境下,显得格外嘈杂。
张起灵心中一紧,走到井口,立刻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
“吴邪!”他暗道不好,当即纵身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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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来个问题,狗是色盲…………但是狗妖不是!!哼,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尘埃落定
张起灵从井口跳下时,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身体从什么东西中穿过去,是密洛陀。浊秽之气本没有实体,在此地封印千年之后,渐渐地幻出人型来,穿过这些家伙,就如同穿透腐朽干枯的残叶,那些破碎的密洛陀肢体又如烟尘般四散开来,远远地离了张起灵,在其他地方重新聚拢来。
然而当张起灵从深深的井穴中落下,发觉此处聚集了如此之多的密洛陀时,心中不由骤然绷紧——万幸的是,吴邪的气息尚在,虽然虚弱,却还没有消弭散尽的征兆,这让张起灵保持着最后的理性,无论如何,只要尚有一丝生机,他都一定要救出吴邪。

张起灵落在一块石碑碑顶,他一眼就看见了裹着狗皮袄倚坐在洞穴角落,已经昏过去的吴邪,只这一眼,就叫他的心脏险些都停跳了——吴邪双目紧闭,脸色煞白,嘴唇发青,周身血管脉络都已暴起,淡淡的青色在他的皮肤上绘出一幅触目惊心的纹路。
恰恰这时,一只密洛陀就在吴邪近旁,躬着身,人型的躯体竟慢慢化作烟雾,萦绕在吴邪口鼻处,就这么被吴邪吸进体内。吴邪昏迷之中似乎也有所察觉,咳了一声,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翡翠穴壁滑下倒地,现出了土狗原身。
张起灵不及多想,先举刀一挥,将刚刚从自己头顶钻透井壁落下的密洛陀劈作烟尘,纵身从石碑跳下,原本聚在吴邪周身的密洛陀察觉到张起灵的靠近,纷纷四散开来,动作慢的便被黑刀当中一刀劈作烟尘。
张起灵强忍下心头的战栗和罕见的恐惧,抱起地上的黄狗,两指探上颈动脉,吴邪还活着,依旧是没有危及性命的迹象,但气息变得微弱而凌乱,喉头也开始发出低吟,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张起灵四下环顾,还有几只密洛陀不甘地在周围游荡,他们不敢靠近张起灵,以往,看见他就会远远地避开,然而这一次,他们不知是受到怎样的吸引,坚持徘徊在这洞穴里,躁动不安地窥伺着吴邪的原身,不时地发出刺耳的噪音。
张起灵想到刚才他目睹的那一幕,一只密洛陀仿佛一缕轻烟被吸入了吴邪的体内,眼前只有这区区几只的密洛陀,而在之前,他察觉到的几乎所有密洛陀都在匆忙地赶到某个地方去,难道真的都是冲着吴邪去的?那么他们去到了哪里?……都像刚才那只一样,被吴邪吸收了?思及此,张起灵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半截身子都凉透了。
就在此时,那些密洛陀突然像是达成了共识一般,齐齐向吴邪扑来,张起灵反手一刀,堪堪划出一个弧形,扫得几只密洛陀支离破碎,伴着一阵怪异的尖锐叫声,徐徐化作了烟雾。
“不好!”张起灵突然心头一紧,那些烟雾根本不像往日一般散去,反而直直地又冲着吴邪飘来。
张起灵一手将吴邪夹在自己肘下,试图掩住他的口鼻,另一手持刀对着空中阴魂不散的灰烟大开大合地挥起刀来,且挥且退,希望找到出口离开这里。奇怪的是,这些密洛陀全部都是由石碑之上那口井的井壁之中钻进来的,这个洞穴底部一个洞口也无,唯一一个吴邪钻过的缝隙也十分狭窄,仅够一只狗钻过而已。
张起灵眉头一皱,直直朝着石碑冲过去,借力一跳踏上石碑正面,身体竟与石碑垂直,如履平地一般,蹬蹬蹬连踏几步,右手挥黑刀向碑顶狠狠一砍,借着支撑将身体在空中侧翻了一周,双脚稳稳落在石碑顶端。站稳后,张起灵小心地将吴邪放在碑顶,看了一眼跟着飘来的密洛陀的余烟,毫不犹豫地将左手握住黑刀刀刃,快速一划,鲜血马上涌了出来,他把满手的血朝着周围隐约可见的密洛陀余烟甩过去。一时之间,整个洞穴中,“刺啦刺啦”的声音不绝于耳。
当初,张家在经历了无数的失败之后,才发现选择张起灵的关键在于,可以镇得住这些浊气的麒麟,他们的血对于这些东西有着致命的杀伤力。然而这样的麒麟毕竟太少,几百年间才会有一只,密洛陀又太多,一头麒麟的全部精血,远远不足以消灭全部的密洛陀。
眼下虽然因为张起灵血的缘故,看得见的密洛陀余烟都慢慢地消失了,剩下的一小部分悄然逃离了这里,但更多地已经在空气中稀释得相当彻底没有实体的浊气,想必还像之前的密洛陀一般,被吴邪吸收掉了。
张起灵抱起吴邪微微痉挛的身体,将还在流着鲜血的左手放到吴邪口边,让自己的血流入吴邪嘴里,流进吴邪体内。
“吴邪,坚持一下,我们回家。”

吴邪仿佛做了一个漫长而痛苦的梦,他的记忆仅仅停留在洞穴被突如其来的密洛陀塞满的恐怖景象中,满眼的灰白色和诡异干枯的触感,都让他感到压抑到无法呼吸。他没来得及逃出洞穴就从石碑上重重摔下,甚至没来得及完全感受到全身上下的剧痛,他就失去了神智。
之后万籁俱寂,只剩下漫长而痛苦的梦境。
在梦中他仿佛置身火海,被永不停息的孽火灼烤着焚烧着,不断地有炙热的灰烬和火苗从他的口鼻钻入体内,接着他的内脏也开始燃烧,越来越热,越来越痛,吴邪躲也躲不开,连睁开眼的力气都没有。
烫,烫啊……救命……
吴邪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被遗忘在这片漫天的火海里,每一寸骨头都要被烧成灰化作碳,不,如果能被烧成飞灰也许更好,他现在只能一动不动地任由火焰将他的每一寸骨头每一丝毛发一遍又一遍地焚烧着,永无终结。
奇怪的是,就在他觉得再也无法忍受的时候,耳畔似乎响起了一个充满蛊惑的声音:忍不下去了吗?
这不是业火,这是力量啊。
你就是这力量的主人,你马上就能拥有这力量!
来啊,说你愿意,这些折磨你的火焰,马上就可以成为你的力量之源。
你可以成为这个世界的主人!
没有人可以看轻你,只要你高兴,抹杀了这个世界吧!人,仙,妖,鬼,三界,六道,善,恶,因,果,就让他们烟消云散吧!
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来啊,说你愿意,天地除开时所诞生的力量,你立刻就能拥有其中的一半!
“我……”恍惚之间,吴邪感到自己在喃喃自语。
你愿意……你愿意……你愿意……
无数的声音汇在一处,在吴邪耳边轻轻地蛊惑着。
你愿意!你愿意!你愿意!
毁了这个世界!我们本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我们离开得太久了!回去!回去毁了他们!
吴邪五内翻腾,炽热的鼻息令他自己每一次的呼吸都要成了对自己的伤害。答应了他,答应了他吧,我再也受不了了……
然而,就在吴邪终于忍不住张口的时候,一股冰凉清净的液体流入了他的口中。刹那间,耳畔的声音远去了。清凉的液体流入体内,内脏的业火被浇灭,他的心跳渐渐恢复平静,周身的痛苦都开始减少。吴邪忍不住张大嘴,渴求更多的清凉,越来越多的液体流进他嘴里、他体内,似乎就连他周身的火海,也慢慢减小了火势。
“我们回家。”他仿佛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呼……”吴老狗长长吁了一口气,袍袖一挥,眼前的铜镜上再也没有什么麒麟什么土狗,如同被风拂乱了的潭水,渐渐恢复了平静。
“如何?令孙果然逢凶化吉,绝处逢生了?”对面银须银发的老者捋了一把长须,笑眯眯道。
吴老狗端起桌上早已凉透了的茶盏,之前绷得紧紧的情绪蓦地松弛下来,又忍不住埋怨对面的老友:“既早知道,你又不告诉我,只说什么吴家无后,子息不过三代,叫我胆战心惊,我看,你是存心的。”
“这你可冤枉我了!”长须老头儿把眼睛瞪大,一副气呼呼的样子,“你那乖孙是千年难遇的‘九转魔煞’体质,兹事体大,你又不是不清楚。这九转魔煞可是足足九世入魔,那简直是个天生的吸煞法器,没遇着那么些浊气还好,这一遇着,可不噌噌噌地往里吸啊?弄得好了呢,真把当年女娲封印下的浊秽之气化为己力,制住了这一大隐患,往后世间都太平不少,这弄的不好呢,当场成魔,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唉,你说,这种大事,自有天道,我齐铁嘴完全是看在咱们两家多年情谊上,出于对你乖孙的关心,为他算了那么一卦,足足算掉我五百年修为,我要是再敢泄露天机,还不当场两个九天玄雷劈死我啊。再说,那吴家子息不过三代,还不是你想的歪点子,说什么不能泄露天机不能说他那一卦就叫我给你算子孙福,我也是说实话啊,你看,你那乖孙还有给你娶孙媳妇的可能吗?”
“白埋怨你一句,啰里啰嗦说这么多,谁耐烦听。”吴老狗摆摆手,嘴上说着老友的不是,脸上却一片松快。
“哎呦,吴老狗,往日真没看出来,你也会过河拆桥!”齐铁嘴不乐意了,将旁边没说话那人的黑袖一扯,“大佛爷,麒麟真君,您给评评理,吴老狗他这是不是,不厚道啊?”
“咳咳,”麒麟真君把手中茶盏放下,“老八,你让老五高兴会儿吧,确实是喜事,这次吴邪没入了心魔,将来把体内浊气戾气慢慢的化用了,成个妖帝不在话下,我看他心思恪纯,是个好苗子,将来修满功德,能登仙界,也未可知。如此一来,我张家的宿命也算是终结了,当日我看这个张起灵就像是有些与众不同的,果然,张家最后一个张起灵,结束在他这里了。唉……不过老五,要我说啊,你不如谢谢我,你看,如果不是吴邪身上有些麒麟的上清气,再加上最后那张起灵出现的及时,喂了他那么许多血,后果不堪设想啊。”
“张大佛爷,”吴老狗闻言一笑,“你不提我还忘了,要说这因果,咱们就说道说道,要不是你们张家那个小子,我孙子也没机会接触到女娲封印,那铜铃铜鱼,虽然我不得不给他,但也不过就在他身上白白挂着,他这辈子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妖,有出息的话,也能修个小仙。另外,要是没有你们张家那小子,我老吴家,也不至于没了后吧?要我谢你啊,这些事儿,先给我个解释吧,啊?”
“哈哈哈哈哈。”齐铁嘴眼见这祸水东引,乐得看戏,捋着长须笑得一个合不拢嘴。
麒麟真君张启山则万万没想到吴老狗想到这里去了,忙不迭解释道:“老五,你也知道我不过是张家旁支,张起灵这小子,我跟他不熟。你哪里不满,改日亲自下界去教训他一顿嘛……”
仙山之上,飞花闲鹤,泉鸣风清,恰是品茗赏景谈书论道的好时节,三位仙人你争我吵,不亦乐乎……

尾声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某个人迹罕至的山谷里,草长莺飞,乱花迷眼,正是午后,阳光最明媚。
有三人在溪旁,围着篝火堆烤鱼吃。
不过嘛,也许,只是看起来像人的生物而已。山精野怪,怪力乱神,谁知道呢。

“哎呦喂我的小天真!听胖哥哥一声劝!”那膀大腰圆的老杨树妖将胸脯一拍,“这修仙啊,一点儿意思都没!胖哥哥我都想开了,做仙人呢,太无聊,这做妖精多好,自由自在的,没人管啊!小天真,听胖哥哥的,胖哥哥知道不少好玩的地方,你跟我去,咱们去看看那传说中的仙人故居藏着些什么好宝贝,说不定能捡几件仙器法宝,灵兽坐骑什么的,那多好!”
“死胖子,先别废话,把那烤鱼放下!你个树精又不用吃这些,你凑什么热闹啊你。”狗妖吴邪毅然决然地把王胖子手里的烤鱼夺下来,“这是小哥的!我不把你劈了当柴烧就得了,你还抢鱼吃!”
“这话不对啊!你们还能辟谷呢!怎么树精吃条鱼就不行啦!小天真你瞅你,这可不行,好赖还没修成一代妖帝呢,真让你修成了,我们这些小妖还活不活了!”王胖子把大腿一拍,愤愤道,“小天真,说真的,跟胖哥哥去吧,你看你天天不思进取的样儿,浪不浪费你那一身妖力啊,啊?去找几件法宝仙器,当然,这仙兽坐骑你是用不上了,但是这找几件法器,对你也是大大的有帮助啊,你说呢,小哥,你说是不是?”
“少瞎扯,非拉着我去,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吧,”吴邪把抢来的烤鱼细心撒好调料,递给旁边一直不说话的青年男子,“你还不是看上了小哥的身手!我跟你说,就算你说那些地方,没人住了,去拿人家的东西,也是不对的,那叫偷,你懂吗?偷!”
“小天真胖哥哥都跟你解释几次啦,那些故址原来住的人或者妖怪,要么飞升了要么轮回了,要么渡劫失败叫雷劈没了,白白的东西扔在那儿,大好洞府扔在那儿,没人要了!跟胖哥哥走吧,亏不了你的,你这娃子怎么说不听呢,唉。你不想去,问问你家小哥,小哥你说去不去!”
“听吴邪的。”麒麟张起灵接过吴邪递来的烤鱼,淡淡撂下四个字。
这一句话音落地,有人得意有人愁,王胖子急得乱嚷嚷,恨不得跳起来把这两人绑了就走,可惜,他是杨树精,没有柳枝儿。
然而幸好,一切都已过去,尘埃落定,未来还有大把时光,正适合鲜衣少年,快意江湖。
且看春光正好。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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