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绘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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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变故来得突然，饶是张起灵也不能完全避开，那石麒麟冲到他身边时他立即扭腰改向，却依旧受到不小的撞击。张起灵被撞向平台的另一侧，重重落入石鬼的包围圈中。

胖子之前的惊叹声声变调成了怒骂，然而这一声骂也没来得及骂完，眼前就是一花。

一只赤金纹彩的大鸟蓦然出现在眼前，单看形态倒像一只大个子的鸡，但它仰首清啼时，鸣声如凤。大鸟在空中略一盘旋，胖子便看到它眼眶中有两个瞳仁。这是重明鸟。

重明鸟天生可以驱邪避凶，能搏逐猛兽，也正是因此，吴邪才唤出重明鸟来对抗这些石鬼。而眼下杀出的这只石麒麟却来得突兀，重明鸟能驱邪祟，恶鬼兴许怕它，麒麟却未必。

张起灵处突生变故，吴邪却只是抬头扫了一眼，咬牙一言不发，下笔更快，没几息的功夫，又一只毕方出现在他面前。吴邪收了书笔，纵身越上重明鸟的后背，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先去找云彩和黎簇！”

胖子会意，知道这是若是情况不妙，该带的人带齐了好跑路的意思，待吴邪骑着重明冲出去，自己把头顶罗盘一收，也跳上了毕方的背。

毕方乃是衔火神鸟，它颈项一扬，吐出青蓝色的火焰，滚滚热浪扑向仍在石道上厮杀攀爬的恶鬼们，这些恶鬼虽是石身，但阴邪之物畏惧阳火也是天性，因此纷纷躲避。同时，借着这火焰的光芒，胖子扫视山洞，便发现了高处的破口，张起灵似乎就是从那里跃下的，而黎簇之前也是在那里哀声惨叫。于是胖子当即驾着毕方一路向上飞，同时四处扫视寻觅云彩的身影。

且说吴邪驾着重明鸟直扑石麒麟。从前他设想过很多次，如果见到张起灵出现自己会是怎么个反应，最该欣慰或是质疑或是激动，然而事到临头，他发现自己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兴许是还没有完全从之前绘图唤灵的空明专注状态中脱出。吴邪此刻只觉脑中一片澄澈清明，毫无杂念，毫无波澜，他心心念念的只有一件事——

重明鸟一声清啼，钢铁般的利爪狠狠抓上石麒麟的背脊，霎时间与坚硬的石鳞擦出一片火花，发出叫人牙酸的尖锐声音。石麒麟吃痛，暂停了向张起灵落下的方向扑抓的动作，转而拧身去撞重明鸟背上的吴邪。重明鸟毕竟体型较麒麟小得多，被撞得几乎翻过身去，吴邪顺势从鸟背上滚落。

石麒麟根本不去与重明鸟厮斗，见吴邪从空中落下，顶着重明鸟的攻势张大口就冲着吴邪咬去，似乎是决意要先解决了吴邪。吴邪虽然是从空中坠下，却毫不慌忙，将手中夹着纸页向空中丢去。

石麒麟扑出去的瞬间，吴邪手中纸页脱手，霎时一片烟雾将他与麒麟同时包裹起来，这云雾浓重幽深，即使是重庆鸟身上的辉光也只能将它照出个轮廓，被笼罩其中的吴邪与石麒麟则是一点影子也看不到了。

几乎是在被云雾包裹的同时，石麒麟便发出了一身愤怒的嚎叫，那云雾边界，一点银光一闪，隐隐露出一段蛇身。

吴邪唤出了腾蛇缠住石麒麟，自己顺势翻滚落了地。重明鸟已经为他驱逐了一片石鬼，吴邪站起身，直直冲向张起灵的方向。

石麒麟又是一声嚎叫，竟然挣脱了腾蛇云雾，从背后袭向吴邪。重明鸟铿然凤鸣，飞身而上，正面迎击了石麒麟，金红色辉光瞬间大盛，映得周遭一片光影明灭，被这金红光芒波及到的石鬼如置身烈火之中，纷纷惶然退避。

就在这金红色光华之下，吴邪看到石鬼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再次一跃而起，踏着四下溃逃的石鬼肩膀，几下兔起鹘落，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落到了他的面前。重明鸟双翼一展，大片大片的金红羽毛雪花般落下，羽毛聚在一起飞旋又猝然炸裂，纷纷扬扬四下飞散，光羽触地成焰，在石鬼身上天火一般蔓延燃烧。

在这一片焰光火莲之中，张起灵一手按住吴邪的肩膀，不由分说地将他向下压去。两人对视一眼，吴邪一言不发，顺势蹲身。张起灵另一只手并作剑指，凌空向石麒麟决然一划，吴邪感觉到自己头顶有一道厉风划过，带起几绺发丝跟着翻飞。

石麒麟厉声嘶鸣，仿佛被什么看不见的刀剑狠狠砍了一下似的，整个身体都被这看不见的力量猛然撞飞，狠狠地撞在身后的石塔上。

已经脱光羽毛的重明鸟在空中急速起舞回旋，地上的火焰愈演愈烈，把石鬼逼得四处逃窜，却对吴邪与张起灵完全没有影响。张起灵此时却再无退避的意思，他的左手顺着吴邪肩膀胳膊下滑，改为扣住吴邪的手，大拇指顶在吴邪手心，同时上前一步，挡在吴邪身前，冷冷地看着面前挣扎爬起来的石麒麟。

吴邪其实想告诉张起灵与其这样保护自己，倒不如让他腾出手来画个神兽出来，给对方点color to see see。然而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也不知为什么，吴邪觉得他一点也不想改变两人这个姿势，仿佛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中间，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急速川流，源源不断地从自己身上流淌到张起灵身上又流回来，这是一种奇异的舒适的感觉，给他带来一种暌违已久的安心感，吴邪觉得自己的手心都在微微发热。

吴邪甚至安心到有一点点走神了，他记起在许久之前，自己也是很喜欢跟张起灵有一些身体接触的，好像只要碰到张起灵，冬天就发热，夏天就凉爽，总之是通体舒泰——但也不止是他，张起灵也会有意无意去触摸自己，说不准他也是有同样的感觉？

此时，那石麒麟已经摇摇晃晃站起身，看向张起灵的双眼幽愤阴毒，口吐人言：“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是张起灵！”

吴邪悚然回神，听出这是那怪人的声音。原来那怪人原身竟是这样一只石麒麟，怪不得云彩呓语中会惊恐地提到“麒麟”。

“你错了，”张起灵的嗓音似乎有一些沙哑，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即使你能驱使生灵助你爬到塔顶，你也成不了张起灵。”

石麒麟咆哮一声：“你已经活得够久了！凭什么还要占据灵眼！我在这里待过十年，我知道，我知道这里的力量是有多么强大！如果待在这里的人一直是我，我就会是最强的张起灵！”

石麒麟一边说，一边再次疯狂地向张起灵冲来，然而张起灵只是岿然不动，右手凌空一划，石麒麟立刻像被看不见的网缚住一般，在空中缩成了一团，再怎么奋力挣扎也无法前进一步。

“你错了，”张起灵再开口时，声音带了一丝倦意，“这里不是什么灵眼，这个阵法是以凶柱为眼，将戾气转化为灵气的转灵阵，你，过执了。”

石麒麟还在咆哮着，张起灵却轻轻松松地挥手，包裹它的无形之网越缩越小，最后那石麒麟真的化作了一块石雕麒麟，渐渐依附在了石塔之上。

“我……我靠？小哥，你神了！”高处，胖子前面抱着昏迷的云彩，后面载着劫后余生的黎簇，骑着毕方摇摇欲坠地落下来，“小哥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我说小哥，咱们这么多年没见，打个商量成不，下次出手咱趁早，甭等什么时机再耍帅，多影响咱兄弟们叙旧啊，你看小天真，眼睛都红了！”

张起灵没应声，他的视线从胖子身前转至身后，略略停顿，还是转过身，看向了吴邪。

火光之中，吴邪的眼睛似乎真的有点红，不知是被火焰映照的，还是别的原因。

两人再次对视，不知是过了多久，在重明鸟鸣声渐渐消失、羽焰也逐渐黯淡下去的时候，吴邪听到了这许久的寻觅之后，张起灵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你老了。”

TBC

小哥对付张塌塌其实是很轻松的，但是他之前不能够，也是有原因的，以后会说明。